34章 海棠诗社

作品:《红楼之翻云覆雨

    薄雪回到家,辗转反侧,彻夜难眠。北静王的话回荡在耳边,她心中忐忑,她相信他那一刹那的真心,只是有些事,身不由己。

    他是王爷,娶谁,什么时候娶,娶几个,不是自己说了算的,就算他有心,恐怕也无力吧。而且,“一生一世一双人”,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都不容易做到,更不用说封建社会中位高权重的王爷。

    薄雪虽然尽力让自己适应这个社会中的方方面面,但是有一点儿,她无论如何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,她没有办法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。北静王说得信誓旦旦,薄雪苦笑,真的可能吗?虽说正房太太只有一个,可是姨娘呢,侍妾呢,甚至还有通房丫头,她不能装做看不见。原先看电视剧,丫头就是站在男主角身后的人肉背景,可是现实呢,她们才是最接近男主人的女人,她们给他铺床叠被,为他红袖添香,与他荣辱与共,陪他白头到老。她们就是宝玉的袭人,贾琏的平儿,薛蟠的香菱,薄雪不相信,在北静王的身边,没有这样几个从小服侍他到大的丫头,一想到此,她不禁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她对北静王并非没有感觉,只是,虚无飘渺的一点儿心意,敌不过她心里的顽疾,她说服不了自己,也不能自欺欺人。退一万步讲,她真的进了王府,她何德何能才能和其他的女人处好关系啊,虽然金枝欲孽,宫心计,甄嬛传看了不少,可是,她的宅斗等级基本为零啊。如果破釜沉舟把其他人赶出去,妒忌,刻薄,不容人,这些吓死人的大帽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扣到她的头上,而且,最重要的是,姨娘赶出去还好说,连丫头都不留的话,谁来伺候这金枝玉叶的王爷,还让她亲自上阵,由尊贵的王妃变成做牛做马的保姆?想到这里,薄雪欲哭无泪,臣妾做不到啊。

    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,思来想去,瞻前顾后,和真正的薛宝钗倒真的很像。她不能为了爱情奋不顾身,说得自私一点儿,从头到尾,她最爱的那一个,都是自己。她觉得自己世故,圆滑,不够单纯,可是,她已经过了很傻很天真的年龄了,她身上的担子,不允许她行差踏错。她有母亲,有哥哥,背后还有薛家,甚至是她借住的贾家,她都希望平平安安,健健康康到老,她不能意气用事。

    很久很久之后,北静王才了解她的内心,才明白她的想法,不禁又好气又心疼,无奈地说道:“我早就说过,若水三千,只取一瓢饮。”薄雪有些心虚,却也有些不服气: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,哪知道你哪句话是真,哪句话是假?

    北静王的脚慢慢好起来,薄雪也就名正言顺地不再过去,四目相对,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,北静王又是一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,她可没有胆子去摸老虎的屁股。

    秋高气爽,这天人也齐全,大家一起来到荷叶渚,划船助兴。众姐妹加上一个贾宝玉,老嬷嬷和丫鬟们都沿河随行。这个时节,已无荷可赏,满塘的枯枝败叶,小船东游西荡,行进甚为艰难,左摇右摆,摇摇晃晃。宝玉说道:“这些破荷叶可恨,怎么还不叫人拔去?”薄雪笑着说:“这一段时间,大家都在园子里,天天逛,哪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功夫。”宝玉点点头:“说的也是。”话音未落,一个趔趄险些跌倒。众人惊呼一声,宝玉只觉身子乱晃,慢慢蹲下,大家才放心。

    林黛玉看到宝玉没事了,偷偷松一口气,嘴巴却不饶人:“我最不喜欢李商隐的诗,只这一句还觉得可以:留得残荷听雨声,偏偏你们还想把它们拔去。”薄雪一拍脑袋,林妹妹的醋坛子又打翻了,唉,也怪自己多嘴,人家的正牌女友在此,有你什么说话的地儿啊。果然,宝玉立马转了风向,坚决和自己的心上人统一战线:“果然是好诗句,以后咱们就留着吧,别叫别人拔了。”薄雪无语问苍天,为什么人家林妹妹就这么好命,有这样一个二十四孝男友,说一不二,坚决服从指挥,真是叫人羡慕啊。不要说这辈子她对贾宝玉没什么企图,就是有什么,人家两个人的世界里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。

    大家乘船靠岸,觉得阴森透骨,衰草连天,更助秋兴。探春提议:“我如今心里想着,我们刚成立了海棠诗社,今儿个作个菊花诗如何?”薄雪一惊,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,又不能明显拒绝,只好隐晦地说道:“菊花到也应景,只是前人做的太多,很难出彩。”史湘云说道:“我也是这么想,就怕落了俗套。”薄雪忙不迭点头,恨不能大家打消这个念头。可是大家全然没有这个意思,依旧兴致勃勃地讨论,取什么题目,用什么韵,商量地不亦乐乎。薄雪急得满头大汗,最后只勉强说道:“我平生最不喜限韵,分明有好诗,何苦为韵所缚。写诗不过是表达内心感受,有了共鸣,也就算是好句。”说完这句话,她自己都有些脸红,唉,这也是迫不得已啊。没想到大家纷纷赞同,点头称是,薄雪只好硬着头皮,赶鸭子上架,还要做出一副兴冲冲的模样,简直是奥斯卡影后的演技。

    大家商量完毕,史湘云又有奇思妙想,一边赏花一边写诗。林黛玉问:“哪里的桂花好?”薄雪这次学乖了,顺着她的话说道:“凭林丫头爱在哪一处,就在哪一处。”薄雪虽然一直对林黛玉敬而远之,但一直都非常喜欢黛玉,这样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孩,孤苦无依寄居在亲戚家,敏感狷介都是正常的,可以理解的,而且,林黛玉虽然嘴巴不饶人,但内心,其实是非常简单纯净的。薄雪很早就想找个时间,和林黛玉说说心里话,让林妹妹放心,自己对宝玉并无二心,省的她胡思乱想,弄出一身的病,只是,一直都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。

    林黛玉有些奇怪,她没有想到薄雪竟然如此谦让,还没等开口,惜春说道:“大家去我的藕香榭吧,我早就准备好了,那边山坡下两棵桂花开得正好,河里的水又碧清,坐在河中的亭子上,又清爽又敞亮。”一向挑剔的林黛玉都点头表示赞赏:“很好。”惜春一边说着,一边领着众人往藕香榭来。这藕香榭布局精巧,盖在池中,四面有窗,左右有回廊,跨水接峰,曲径通幽。

    一时进入榭中,只见栏杆外放着两张竹子案,一个上面放着杯箸酒具,一个上头放着各色茶具盏碟。旁边还有两三个丫头煽火炉煮茶,另一边另外几个丫头也在煽风炉烫酒。林黛玉说道:“想得确实很周到。”

    大家吃着茶,喝着酒,又煮了几笼螃蟹,玩得格外尽兴。薄雪又命人另摆一桌,螃蟹上桌,在桂树底下铺下两条花毯,叫服侍的婆子和丫头们也都坐了,只管随意吃喝,等主子使唤再来不迟。

    史湘云取了诗题,用针绾在墙上。大家看了,纷纷摇头:“太难了,只怕做不出来。”薄雪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,连忙把不限用韵的规则又重复了一遍。

    只一顿饭功夫,大家都已写作完毕,用雪浪纸誊录,谁人做的底下写着谁的号。大家一首首看过来,读一首,赞一首,彼此赞扬声不绝于耳。等看到薄雪写的,大家都睁大了眼睛,一时之间,鸦雀无声。还是宝玉最先回过神来,带着压抑不住的好奇,大声念道:

    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

    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

    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

    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

    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

    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

    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


    随风飘散你的模样

    菊花残满地伤

    你的笑容已泛黄

    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

    北风乱夜未央

    你的影子剪不断

    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

    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

    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

    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

    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

    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

    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

    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

    一夜惆怅如此委婉

    菊花残满地伤

    你的笑容已泛黄

    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

    北风乱夜未央

    你的影子剪不断

    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

    大家都长大了嘴巴,史湘云是急性子,最先开口,瞪大了眼睛,脸上满是疑惑:“宝姐姐,你写的,是什么?”探春也说道:“这词听着倒是新鲜,虽说完全不合韵律,叫人读了,心里好像看过这样一场故事似的。”而旁边的林黛玉,怔怔地念着“花落人断肠,我心事静静躺”这一句,也许是触动了她的心事,不觉痴了。

    薄雪虽然觉得乱用人家方文山的歌词不好意思,但她实在是走投无路,只能逼上梁山。这些大家小姐们,处在读《西厢记》都得偷偷摸摸的时代,一句“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”就叫她们唏嘘不已,她相信方老师的词,还是有穿越时空打动人心的魔力的。

    莺儿把古筝搬过来,在悠扬的伴奏中,薄雪的歌声久久回荡在大家耳边,所有的人都被这声音迷惑了,半晌没有回过神。

    余音绕梁,一片静谧,偏有一声冷笑打破了沉默:“一个姑娘家,竟然做起戏子的行当来,也不怕丢了身份。”

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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