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作品:《漠北风云录

    五

    转眼已到年关,身处京师的程振辉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远在漠北的赵家祖孙俩人,数日前接到来信,为追查凶手及幕后主使者,赵希明已回禀戚帅,近期不返回蓟州,将留在归化城过年。笔砚阁 www。biyange。com 更多好看小说闻讯后,振辉也没有过年的心思,考虑是在京城还是回老家过春节。正犹豫间,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忠传来皇帝旨意,令锦衣卫千户以上军官在京城过年,护卫皇上,共渡佳节,振辉也不做它想了。当下给蓟州的好友柳川平和台州的堂兄程振良各修书一封,由于职责所系、皇命难违,婉言谢绝了他们回去过年的好意。程振辉又拿出南婷给他的银钗,这是一只凤凰,做工虽不如宫廷器物精美,但也惟妙惟肖、活灵活现,睹物思人,随即给归化城的赵希明祖孙也回信致以问候,并预祝节日愉快。

    程振辉生平第一次在外独自过年,京城的春节比其他地方自是热闹很多,即使身在皇宫也能感受到外界的喧嚣和繁华。多年的军旅生活,振辉都是在军营渡过春节,这次虽在京城,但有值守任务在身,因此外界的喧闹并没影响他,他仍是按照惯例巡查、操练,带队护卫各处宫门大殿。在春节期间,皇帝銮驾出宫次数增多,比如祭祀、巡游、赏灯等活动,还要大宴群臣、与民同乐,每次均是兴师动众、大动干戈,而且仪仗卤簿均是最高形制,具体如下:

    龙旗十二,分左右,用甲士十二人。

    北斗旗一、纛一居前,豹尾一居后,俱用甲士三人。

    虎豹各二,驯象六,分左右。

    布旗六十四:

    门旗、日旗、月旗、青龙、白虎、风、云、雷、雨、江、河、淮、济旗,天马、

    天禄、白泽、朱雀、玄武等旗,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五行旗,五岳旗,熊旗,

    鸾旗及二十八宿旗,各六行;每旗用甲士五人,一人执旗,四人执弓弩。

    奉天门外设五辂:玉辂居中,左金辂,次革辂,右象辂,次木辂,俱并列。丹墀左右布黄麾仗、黄盖、华盖、曲盖、紫方伞、红方伞、雉扇、朱团扇、羽葆幢、豹尾、龙头竿、信幡、传教幡、告止幡、绛引幡、戟氅、戈氅、仪闳氅等,各三行

    丹陛左右陈幢节、响节、金节、烛笼、青龙白虎幢、班剑、吾杖、立瓜、卧瓜、仪刀、镫杖、戟、骨朵、朱雀玄武幢等,各三行。

    殿门左右设圆盖一、金交椅、金脚踏、水盆、水罐、团黄扇、红扇,皆校尉擎执。

    这些仪仗扈从侍卫人员通常在千人以上,加上随行的宫女、太监、嫔妃、百官等又近千人,无论准备、执行、遣散等任务,程振辉等护卫统领必须精心布置,统筹安排,比日常更加忙碌、不敢有丝毫放松,大大增加了护卫的工作量,前后一个多月的值守,比在边关行军打仗还累。

    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,欢腾了一月的京城才逐渐恢复平静,而程振辉等锦衣卫官兵终有暇陆续返乡探亲。于是振辉请了一个月长假,这一日和交好的几个军官王质、祁大成、李东河等在住处聚会小酌后,于第二日返回蓟州,探望了戚帅及柳川平等昔日战友,只停留了两日,即赶往归化城。在驿馆找到了赵希明、婷祖孙,三人相见,激动哽咽,仿佛如隔数载,饱受思念之苦,有着说不完的离别之话。


    赵希明告知振辉追查凶手的进展情况,来归化城已两月,通过细致寻访、调查,对于互市惨案已大致查清眉目。反对俺答的贵族中,以俺答的堂兄库钦为首,而拥护的贵族以巴布扎颜为首,三人父亲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,子侄一代中库钦年纪最长,素有野心,党羽众多,俺答居中,同样胸怀大志,而战功卓著,巴布最小,虽作战勇猛,却无称霸之心。由于俺答功劳、能力居三人之首,由此继承了部落首领之位,后来又击败另一个较大的部落头领—小王子,称可汗登王位,但库钦却心怀不满,暗中培植羽翼,扩充势力,欲寻机取而代之,而去年南侵阵亡的将领蒙巴特正是库钦钟爱的幼子,由此更增添了他对两个堂弟的仇恨。俺答对这个同族兄长一直礼遇有加,对其心怀异志、图谋反叛虽留意提防,但表面却装作不知,不加限制,巴布扎颜曾多次提醒俺答,但他却以兄弟间和为贵,不愿将矛盾升级,而巴布对库钦爱子的丧生也心怀内疚,刻意回避和库钦正面冲突,由此加剧了库钦野心的膨胀,先是怂恿俺答之孙把汉那吉叛逃,现在又指使穷凶极恶之徒制造互市血案,妄图引发混乱、发动政变,逼迫俺答退位或外逃。惨案发生后,虽鞑靼宫廷内部一度人心惶惶、流言蜚布,但在巴布等人的挺身维护下并没有像库钦预料的那样造成混乱,待局面稳定后,俺答痛定思痛,决心不再养虎遗患、姑息养奸,他誓言要捉拿凶手、查明幕后主使、铲除异己。经查明,除了首恶库钦外,尚有其子蒙巴隆、蒙巴迪、中书省左丞吉正泰、吏部侍郎卫律治、御史中丞段衡等人为其亲信,而制造互市惨案的正是库钦府中的护卫头领乌仁等帮凶。于是俺答与巴布扎颜、朵颜泰等秘密商定,为防止打草惊蛇,春节前后暂不采取行动,对外宣称行凶者已逃离鞑靼境内,正在派侦缉往境外四处追踪,以麻痹库钦、乌仁等人,待正月过后,乘其松懈之际,派兵一网成擒。

    振辉听完后才知晓哈志平卷入的互市血案是一场如此曲折、复杂的宫廷斗争,而哈志平又不幸沦为牺牲品,令人可叹可悲,所幸终于找到仇人、查明了真凶,看来赵家的血海深仇不日将昭雪,这两月多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。想到此,他转头看了眼同样沉思着的婷,她脸上也充满了期冀和悲愤的神情,同时他发现离别这两月多,南婷有了些微变化,刚才见面只是寒暄了两句,不及和她详谈,但从她脸上和眼中的表情可以看出,南婷比以前长大许多,这种成长不是身体上的发育,而是心理上的成熟,这种成长将使她更加强大,试想能从丧父之痛中挺过来的女孩,心理要如何坚强才能做到,而这也是赵希明带南婷来到漠北的目的之一。这时希明显然也看到了南婷的这种变化,他欣慰地朝振辉点点头,对他说:“振辉,你和南婷上次见面就没好好深谈,今日你们单独去房间交流,我年纪大了,就不陪你们了。”说完,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,这下将振辉和南婷弄了个大红脸,忙一起向姥爷告别,来到南婷的房间。

    这是驿馆的一间普通客房,进门左边靠墙摆着一张乌木方桌,两个圆凳,右边是一个立柜,里面正对门靠墙放一张床,帐幔低垂,唯一不同的是床头挂一个绣花的荷包,表明是女性居住的房间。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,振辉看到方桌上香炉中一只檀香正好燃尽,南婷另外续上一只香。两人在方桌旁坐下,都有千言万语,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。静默一阵,振辉先开口道:“南婷,我想问你件事。”南婷没想到,一进门他就直接问事,而没有“你好吗”、“住的习惯否”这类客套话,南婷也不喜欢那种绕弯的性格,也很爽快地回答:“啥事,振辉哥。”“现在真凶找到了,我想过不久,俺答就要下令抓捕,如果再次落网,姥爷不必说,自会追踪捉拿,你是否还会跟随?”“那还用说,杀父之仇,就是追到天边也一定要报!”振辉沉默下来,他再次感到南婷决心之大,凭己一人之力绝难挽回,今晚听到哈志平之案牵扯关系之重大,已涉及到宫廷权力的争斗,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个人恩怨,也不是赵希明和他所能解决的,因此必须考虑周全,库钦及其党羽在得知抓捕讯息时很可能反扑,酿成内乱,如能平叛最好,但目前形势看,决不会如此顺利,即使能平息叛乱,也难保能一网打尽,所以要做好继续追凶的打算,但他很担心赵希明祖孙在这场斗争中的安全。南婷看他迟迟没有说话,知道在为她担心,但她决心已定,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,也不会退缩,这样一想反而坦然了,于是安慰他说:“振辉哥,你不要认为我还是一个弱女子,自从爹爹出事后,我日日习武,现在和成年男子打斗已不在话下,不信你可以一试。”振辉苦笑一下,哪有心情去试她身手,即便她可以和一个壮汉单打独斗,但她的仇人绝不是一个或几个成年男子,而是一个有组织、训练有素的杀手团体,即使他也没有必胜把握,何况一个是年近花甲的老人和一个是未成年的女孩。想到这,他做出了另一个已考虑很久的决定,他抬头对南婷说:“这样好了,凡事先往坏处想,如这次未能报仇,我回京将这公差辞了,到这里和你们一同寻仇,为你爹爹手刃贼人可好?”南婷没料到他会做出这种决定,一时即感动又高兴,这是要付出他的前程啊,虽然她内心很不舍,但她知道这个男子和她有着同样坚定的决心和信心,一旦做出选择,不会再更改,因此不做无谓的劝阻,而是伸臂抱住了他,随着两人身体的紧紧拥抱,他们的心也贴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赵希明并不知晓振辉和南婷做出了这样的决定,只以为两个年轻人见面,少不得卿卿我我、互诉衷肠,更不知振辉要南婷暂时保守秘密,等抓捕行动结束后视结果再告知他。

    六

    正月还未过完,俺答经兵部得知库钦及其党羽密谋夺权不成,将率众叛逃,因此决定提前抓捕,紧急召见巴布扎颜、朵颜泰和赵希明、程振辉等计议,商定三日后行动。由内侍持诏书将库钦、吉正泰等宣召进宫,由朵颜泰伏兵擒获,同时由巴布奉旨携赵希明、程振辉率宫廷卫队前往库钦及其子府第中捉拿蒙巴隆、蒙巴迪、乌仁等人,如遇反抗,格杀勿论。

    正月二十九日晨,库钦接到宫中诏书,顺义王俺答召集群臣议事,除了吏部侍郎卫律治、御史中丞段衡库钦奉旨进宫,被朵颜泰抓获,而库钦伙同其子蒙巴隆、蒙巴迪、中书省左丞吉正泰等率众千人出逃,巴布扎颜、赵希明、程振辉奉命率三千骑追击。叛军出归化城奔北方而去,由于库钦逃亡时所携物资较多,而巴布所部均是轻骑,至城北三十里处追上叛军,双方相距百米摆开阵势对峙。巴布扎颜意图劝说库钦回头,勒马上前高声喊道:“请王兄出列,我有话说。”对面阵中许久没有动静,库钦在左右劝说下缓辔而出,沉声问道:“巴布扎颜,事已至此,你有何话说,要我束手就缚,休想!”巴布扎颜知道库钦平素骄横跋扈、狂妄自大,此时虽已穷途末路,但不到绝境轻易不会就范,因此说出份量最重的话,“王兄,恕我直言,仅凭你这不到千人的乌合之众,能抵挡得了三千铁骑,一旦开战,我恐怕保不了你一家老少的平安。”库钦看看己方阵中,跟随的不仅有妻妾、子孙,还有不少岁数较大的亲信臣子、家奴,可战之人不到半数,强弱之势立判,一时踌躇不语。次子蒙巴迪本不愿随父叛逃,这时策马到库钦后面轻声劝说:“父王,叔父所说不无道理,我等战无胜算、逃无出路,不如听他如何说,只要不受辱、不收监,舍了王位,我们一起做平民百姓也好。”但长子蒙巴隆却近前反对说:“爹爹,休听巴布的蛊惑,我们一旦答应降服,那时就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,任他们宰割了。”吉正泰也极力附和蒙巴隆。库钦觉得他们所说皆有理,感觉难以取舍,犹豫不决。巴布看到有劝降可能,于是进一步诱说:“王兄不必担心,只要肯降,交出行凶之人,我担保你全家无恙,只夺去王位,其余俸禄从优,我们仍然是兄弟。”库钦意识到除下马受降外,别无良策,至于还是兄弟云云,他自然不信,即使巴布心善,俺答也不会再认他,心中想着能做回一名普通百姓就足矣。想明了后,决然说道:“既如此,三弟肯做保,我理当相信,我答应你便是。”巴布大喜,随即让库钦晓谕安抚部下,并暗中吩咐程振辉率人捉拿乌仁等凶犯。

    库钦王府中护卫统领乌仁正是望阳镇互市血案的制造者,杀害哈志平的凶手。乌仁在库钦逃亡队伍中,远远看到库钦及两个儿子和巴布交谈,开始库钦面带怒容,经巴布一席话面露沉思,又经两个儿子劝说转为首肯,又看到巴布对身后将领耳语,一青年将领领命而去,心知不妙,但他早有打算,迅即将身边库钦的一对孙子、孙女及几位女眷挟持上马,带领手下五、六十人离队向北驰去。程振辉率领数百骑紧追不舍,而赵希明看到杀子仇人逃逸,哪里肯罢休,拍马紧跟在队伍后面。一路追了二十多里,双方渐渐接近,振辉示意射箭救人,宫廷卫队均是骑射俱佳的好手,弓弦一响,上百只羽箭倾泻而下,霎时逃亡的凶徒有一半中箭落马,而挟持家眷的却有意没被射到。一轮弓箭之后,振辉令卫队停止射箭,以免伤到人质,自己一马当先,挽弓搭箭,看得真切,瞄准为首的乌仁后脑射去,乌仁奔逃时,不忘回头看追兵远近,正好看到青年将领引弓射箭,急忙侧身离鞍,这时一只羽箭已带着劲风贴面而过,心道:“好险!”猛挥马鞭,打马超至人质乘骑之前,使后面追兵不敢再施冷箭。这样又追了数里,骑术不精和马匹耐力不济的逐渐被追骑拦截或俘获,只剩下乌仁和几个亲随及驮着两个较轻的库钦孙子、孙女的马匹。而追击的卫队由程振辉率领还有四五十人之多,乌仁只得孤注一掷,命令手下带库钦的一个孙女围堵,自己带一骑驮着库钦的孙子沿山坡的小路落荒而逃。程振辉令卫队将围堵的七八个歹徒消灭,救出人质,自己则单人独骑去追乌仁。

    乌仁沿着山坡的羊肠小径一路上行,身后始终摆脱不了一骑的追踪,及至快到山顶时,马匹已无法上去,只得挟了人质,弃马步行,振辉尾随在后,看到乌仁在山顶持刀等候,而库钦的孙子则被绑在一棵树下,不知死活。振辉抽刀在手,打量了乌仁一眼,这是一个四十岁不到、身材高大的男子,方面长耳,令人奇怪的是此人面部僵硬,看不出丝毫表情,但一对眸子却闪着阴森狡诈的光芒。振辉正要开口,乌仁却抢先说道:“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乌仁,足下是戚继光的部下了,请报上名来,我乌仁不杀无名之辈?”振辉不屑地回道:“奸贼,本将乃大明指挥使程振辉,赶快束手就擒,否则死无葬身之地。”乌仁被痛骂并不发怒,冷笑道:“好大的口气,我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小子领教下什么是真正的手段,看刀!”话音一落,乌背大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夹头劈脑砍下,振辉心中豪气勃发,并不避让,举刀力挡,一声大响后,双方各自后退几步,振辉感觉手臂巨震,险些握不住刀柄,而乌仁也是虎口发麻,心头狂跳。二人均惊叹对方勇力,再次挺刀厮杀。乌仁胜在刀法纯熟,下盘扎实,而程振辉则是以快打稳,年轻气盛。双方倏分倏合,盘旋往复,斗到酣处,只见黑刃和白刃纠缠在一起,而无法分清各自的身影。乌仁本想速战速决,没想到对手年纪轻轻,竟是一员猛将。振辉也没料到这个首恶之徒武艺如此高强,心知碰到如此强敌,只有沉着应战,不能露出破绽,用自身体力优势将其击败。乌仁看到对手由快变稳,并不急于取胜,耐心打起消耗战,知道对自身不利,且不说再拼下去自己能否坚持的住,即便不落败,后面追兵赶到,也是只有死路一条,随即将心一横,准备使计脱身。想到此,迅猛砍出数刀,乘对方招架避让时,返身就走。振辉不知有诈,只道对方想逃走,叫声:“奸贼休走!”提刀紧追。而乌仁却绕到树那边去,振辉这时发现树前除了被绑缚的库钦之孙外,还有一人,分明是赵希明,原来他乘卫兵围捕乌仁手下时,独自策马赶来追振辉他们,他看到两人打斗激烈,自己也帮不上忙,于是赶来给孩子解开绳索。振辉看到后,急切喊道:“伯父小心!”这时乌仁已到赵希明背后,挥刀向其劈下,希明听到脚步声时已握刀在手,听到振辉喊声后,知背后遇袭,急返身挥刀格挡,怎奈对方力大刀沉,这一刀将赵希明连刀带手臂一起斩落,希明大叫一声,跌倒在地,乌仁眼中闪过一丝邪恶的笑意,一刀得手后,抽身即跑。振辉心中剧痛,赶到乌仁背后挺刀刺去,乌仁背心一凉,侧身而倒,但振辉这一刀并没有刺穿对方身体,正诧异时,却见倒地的乌仁一个侧翻又爬起来了,狂奔而去。振辉知道对方身上必定穿了致密的护甲,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,这时他急于救护赵希明,无暇去追乌仁,扶起赵希明后,只见他浑身浴血,脸色惨白,呼吸急促,振辉撕下衣襟给希明包扎好断臂伤口,这时还不断有鲜血涌出,又解下丝绦将臂膀上部扎紧,血流暂时被止住,而希明由于大量失血,意识恍惚,嘴中含混不清说道:“振辉,莫让奸贼逃脱。”然后昏厥过去。振辉抬眼看乌仁已无踪影,这时已有卫队陆续赶到,振辉试试希明的鼻息,虽微弱但并无断绝迹象,看来性命无碍。于是将赵希明交给卫队抬下山,紧急送医救治,自己率其余卫兵搜索整个山头,未发现乌仁,推断已逃下山去。又令军兵搜山,持续搜了三天,在山腹中发现一个洞穴,有杂乱的脚印,乌仁应是穿过洞穴逃往山外了。

    赵希明被抢救回归化城后,延请宫中御医前来诊治,虽大量失血造成昏迷,但失血被及时止住,除失去右下臂,身体虚弱,而修养数月即可恢复元气。振辉深感内疚,南婷虽伤心不已,但并没过分显露,只是在尽心照顾姥爷之余,背地里掉几滴眼泪,振辉心知这是南婷不给自己造成压力,心存感激,同时发誓要抓住乌仁,替赵希明和志平父子报仇。振辉将欲回去辞去锦衣卫的差事,返回漠北寻仇的想法告知希明时,赵希明在床榻上反而安慰他,君子报仇、十年不晚,让他且勿为私仇弃职,否则难以向戚帅等蓟州将士交待,等自己伤养好,那时如果身体允许将继续追凶,如无法再奔波,会写信告知他,同戚帅商议将他调回蓟州,协助追凶。振辉认真思索后,觉得希明所讲颇有道理,于是应承下来,回京再做几个月公差,等希明伤好后再来漠北。

    在归化城又待了数日,振辉的假期已无多,希明的伤势已稳定,伤口逐渐在愈合,身体已无大碍,他和南婷都劝振辉早日回去,这边有希明带来的护卫及鞑靼的宫廷医生照料,尽可放心,他留在归化已无太大益处,振辉答应第二日回京。当晚三人吃好晚饭后,正准备早些安歇,次日好早起赶路,却听到几人急匆匆赶来,却是巴布扎颜及两个随从。振辉看到巴布神情肃然,同时面带焦急,推测此时造访定有不寻常之事发生。果然,巴布让两个随从在门口把守,自己径直进到希明里间,示意振辉和南婷围坐在希明床前,自己居中而坐,将近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一一道来。

    巴布扎颜将库钦押解回归化城后,禀告顺义王俺答,俺答对巴布此次平判很满意,着意嘉勉了一番,但他并没有立即处置库钦,将他及其两个儿子软禁在宫中。如此过了三日,巴布每日均去请示俺答,要求释放库钦及其子,削去王爵,保留家产,但俺答一直不置可否,只推说未及熟虑,再容计较。巴布心中揣测不安,隐隐觉得不祥,俺答平时虽对兄弟子侄还算大度,即使在朝堂上、后宫中有争论,最多也是斥责几句,鲜有处罚,但涉及权力角逐时,俺答是不容他人染指的,前面小王子就是明证,这次库钦也恐怕凶多吉少。巴布有些后悔在劝降库钦时许下的承诺,但无论怎样,他还是要争取留住库钦性命,即使库钦保不住,他的两个儿子及家人也要留下来。昨日巴布再次去宫中探问库钦的命运,俺答仍旧没给他明确答复,只是在临走前告知他,近日不用再来,他自会稳妥处理此事,不会妄施杀戮。巴布无奈,只有告退,同时最后提醒俺答,如果库钦全家遭戮,自己也会辞去亲王,不再参与朝政。今日宫中即传出旨意,库钦图谋反叛被赐死,其子蒙巴隆、蒙巴迪为共谋,理应同罪,念过往对本朝功劳,赦免死罪,夺去世袭亲王爵位,籍没家产,全家贬为平民,迁出都城,不得回返。协从谋逆的大臣中书省左丞吉正泰已畏罪自杀,吏部侍郎卫律治、御史中丞段衡等人连坐当死罪,但顺义王以仁义为本,德行为先,对谋逆臣子削职流放,永不录用,家产抄没,家人罚为奴隶,随军听用。对于制造望阳镇互市惨案的,抓获的匪徒,一律斩首示众;逃脱的匪首如乌仁等人,通令全境悬赏缉拿,克日追回,逃离出境者,派专人追凶,不得姑息纵容,违者同罪。

    振辉等人听完后,唏嘘感慨一番,可叹库钦利令智昏,膨胀引来杀身之祸,而俺答虽说未实行滥杀,至晚年如此施政也算仁慈,但权力争斗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,即使是兄弟父辈也不会宽容,即使英明如唐太宗也无法超越这一政治法则,更遑论其他帝王了。

    在巴布临走前,希明提起一事,前几日由于伤口还未愈合,疼痛让他无法细想,这两日伤口已长好,时常想起乌仁那残忍的眼神,和振辉谈起此事,始终没有头绪,今日巴布到来,正好问询他,能否发现线索。自希明那日被砍伤后,仔细回想,这个乌仁一定见过,身手动作很熟悉,但相貌却是个陌生人,告知巴布后,巴布也觉跷蹊。三人开始重点分析,从希明在鞑靼二十年的生活经历,至去年同李兴等人逃至蓟州城,再到协助副将文启岳平叛认识的人中逐一排查,突然想到一人,莫非是他?希明将此人说出后,巴布也觉得很可疑。他临行前请振辉停留一日,待查明此人身份后,再回京不迟,振辉亦想早日弄清仇人底细,多留一日倒无妨。

    巴布扎颜回府后,第二日将拿获的叛军提来一审,连审数人后,已判定此人正是去年秋季率数百人混进蓟州,险些将州城赚取的叛军头领额吉格,这个蒙古汉族的混血后裔,和现在这个乌仁除了面貌不像,而身材、背影、姿势无不相似。巴布当晚再到驿馆,将审获额吉格的详情告知赵希明祖孙及程振辉,大家进一步研判后,排除了是额吉格兄弟的可能性,此人父母早亡,家中只他一个独子,在外学艺归来后投奔在乌代尔帐下,乌代尔去年兵败逃回,不知所踪。而额吉格从蓟州逃出后,无法找到乌代尔,潜伏了起来,后来由于明朝和鞑靼议和,额吉格因担心被认出抓获,隐姓埋名,易容更装,投奔在有不轨之心的库钦门下,企图东山再起,再生事端。在库钦等人的支持纵容下,望阳镇互市惨案亦是其一手策划并发动实施,鼓动库钦政变失败后,逃亡路上,碰到昔日仇家赵希明,将其砍伤,仓皇逃往鞑靼境外,已极难找寻。

    众人最后合计由巴布督察有司画影图形、张榜悬赏,继续捉拿额吉格等凶犯;南婷及明朝卫士留下照顾赵希明,尽快助其恢复伤势;程振辉即日返京,伺希明伤情痊愈后,前来协助追凶,如凶手业已伏法,则携希明、南婷等返回蓟州。

    (本章完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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